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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古香] 【汉血河山】(81-90)【作者:雨夜落枫】

作者:雨夜落枫
字数:30,305 字


          第八十一章:火凤苍狼盟长城(一)

  那些面目狰狞的胡人,正用尸体架起一级又一级台阶,扑向剩余的两道冰墙。
冰墙上的士兵已经连弓都拉不开了,只能握紧长枪,用力向下刺着。

  后面的胡兵还有人能弯弓搭箭,向墙后攒射。虽然箭矢的数量不算多,但每
次落下,还是会带起一片汉军的惨叫声。两边的人都意识到,汉军阵地的沦陷就
在眼前。

  此刻汉军被挤压在两层防线后面,前阵的战士拼死作战,伤者则被送到后阵
救治。即便前方不时有人受伤,呻吟声、惨叫声,不绝于耳,但后阵丝毫不乱,
足见张佩治兵有方。

  见形势危殆,张佩放下令旗,拿起虎牙枪,率着羽林天军的亲卫们亲自冲杀
上去。她长枪挥舞,如猛虎下山,与一队胡兵狠狠冲撞在一起,顿时掀起一片血
雨。

  张佩本就是力能扛鼎的猛将。自从和诸葛雅结合之后,不时又能吃到诸葛雅
体内蕴含着精微能量的甘露,张佩的身体素质隐隐又有提升,双臂膂力几可与项
王匹敌。

  她此刻出手,体力尚在巅峰状态。在狭窄的冰墙间,更是锐不可挡,所到之
处,虎牙枪横切过去,便立刻扫倒一片。面对鬼神一般不可力敌的张佩,那些好
不容易冲上城的胡兵像退潮的河水一样,从冰墙上退了下去。

  眼前的压力一空,张佩环视周围,只见那些汉军将士正在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原本值守这里的一部士兵,已经损失了一半,个个伤痕累累。横错交叠的胡人尸
体,沿着冰墙堆成了一个小坡,流动的血汇集成了溪流,向远处蔓延着。

  张佩鼓励着将士,但心底却知道,己方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士兵只是在咬着
牙硬撑而已。不过胡人的血也快流尽了。这一战打到现在,哪怕全军覆没,只要
自己和雅姐姐能够冲出去,剩下的胡骑在关陇大地上也无法逞凶了。等周围郡县
的援兵一到,他们难逃覆亡。

           ***  ***  ***

  刘务桓和石斌突然听到了马蹄声。斥候们带着几个狼狈的溃军,惶急地向河
岸边赶来。刘务桓和石斌的心中,升起了不详的预感。

  「大汗,不好了!汉人的骑兵偷袭了大营,大营被夺去了!」

  刘务桓手中的马鞭悄然坠地。他恍若不觉,急促地问道:「汉人的骑兵有多
少人?」

  几个溃兵低着头道:「人数大约有五六千……」

  刘务桓暴怒道:「一群蠢货,敌人跟你们人数差不多,你们居然会输给那些
种地的汉人!」

  他胸口闷得发疼,自己的大营里都是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骑兵,那些汉人的
骑兵根本无法和己方相提并论。在人数相当的情况下被对方击败,简直是耻辱,
更何况这一会工夫,连大营都丢了!

  石斌在旁边插嘴道:「大汗,这时候生气也没用,我们还是好好计议一下,
下一步该怎么办吧。」

  刘务桓一口恶气闷在心中,喉咙发咸,几乎要吐出血来。现在的情况相当于
被汉军半渡而击,甚至比半渡而击还要被动。激战竟日,全军疲惫,城破在望,
所有军队都散开在外,却面临着敌军的前后夹击。

  刘务桓思忖片刻,断然道:「传令撤军!」他已经想清楚了,自己要攻下冰
城,只怕还要填一两千条人命,到时候敌人的骑兵杀过来,自己必败无疑,连跑
都没得跑。这时候撤军,面前的敌人都是步兵,追也追不上自己。

  正在山坡上激战的胡兵,听到撤军的号角,都吃了一惊。他们退回河岸之后,
却发现大汗和燕公已经带着亲卫过河了。刘务桓和石斌也清楚,士兵们厮杀大半
天,要是让人马再去河里趟过来,只怕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大营遇袭!」士兵们听到消息之后,士气骤然变得低落。还好他们是生在
马背上的民族,可以通过掳掠维持自己的军资。尽管如此,他们也意识到了自己
的危险处境。

  刘务桓和石斌计点人数,发现还有六七千人。值得庆幸的是,因为是下马步
战,马匹大部分都在。一人两骑的话,汉人是追不上的。带着他们避开汉人的追
兵,再屠十几个村落,联军的士气就可以恢复了。

  「这一次,还是亏本了啊。」刘务桓暗自盘算着:「等到出了长城,就杀了
石斌,兼并了他的部队。出长城前还要掳掠些汉人女子和儿童,为部落补充人口……


           ***  ***  ***

  匈羯联军狂奔三十里,从士兵到马匹都出了一身透汗。加上之前的渡河和激
战,士兵们的体力都有些衰竭了。被刺骨的朔风一吹,体质差的立刻颤抖起来。

  「下马休息,生火吃饭!」激战了大半天,士兵们着实是又累又饿。听到刘
务桓的命令,士兵们长出了口气。一番忙碌之后,士兵们围坐在火堆旁,享受着
火焰带来的暖意,嗅着烤肉和烤面饼的香气,受挫的阴影都被抛到了脑后。

  刘务桓坐在地上,想象着肉架上烤的是诸葛雅,心情顿时舒畅了不少。他拿
刀一片片地割下烤肉,放进自己嘴里大嚼,颇有些食肉寝皮的豪爽。正在此时,
他突然感觉到了大地的微微震颤。

  「敌袭!不到十里!快准备迎战!」刘务桓大吼道。他的心底懊悔不已。自
从入长城以来,汉军从来不敢主动进攻,这也让匈奴兵的哨探变得松懈下来。刚
才受挫之后,自己郁愤之下,更是忘记了这一点。

  好在联军士兵们动作颇是利落。他们只是吃饭,兵器马匹都在身边。听到刘
务桓的命令,很快都翻身上马,成建制地归队。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已经勉强布
成了阵型。

  辽阔的冰原上,出现了一片红色的浪潮。绘着虎豹交错的旗帜,在铁蹄卷起
的烟尘中高高飘扬。战旗之下,夏侯昭手握长刀,居于第一列。

  虎豹骑的骑兵和战马都穿着一层红色的薄铁甲。阳光映照下,如同血色的浪
潮,向联军的营地直扑而来。马匹长嘶,喊杀震天,马蹄声撼动整个营地,五千
铁骑在短短的一瞬间,宛如钱塘怒潮一般,猛地冲入敌阵。

  「放箭!放箭!」一轮又一轮的箭岚,倾泻到虎豹骑的阵列中。然而对面的
骑兵并未像他们意料中那样像秋风中的衰草般齐齐折断。利箭被虎豹骑的铁甲弹
开,赤色的浪潮瞬间吞没了联军的栖息地,雪亮的马刀带起了一蓬蓬的血雾。

  精铁冷锻的薄甲,轻便而又坚硬,是为虎豹骑量身打造。当定都长安之后,
诸葛雅便已经开始着手兵器的改良。有魏国给事中马钧之后马宜,永嘉之乱后避
居扶风。诸葛雅下求贤令后,马宜挺身而出,加入了汉王的幕府。他继承了祖传
绝学,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被诸葛雅委任为少府。冷锻甲便是他的杰作。

  联军很快就体验到了冷锻甲的威力。不但弓箭无法穿透,就连刀枪也很难刺
破铠甲。而虎豹骑的士兵们,前排用马刀挥砍,后排用弓箭投射,肆无忌惮的收
割着敌人的生命。

  「杀!」夏侯昭手中影月长刀挥舞,带起一蓬蓬血雨。虎豹骑的勇士们跟随
在她身后,一往无前地冲入胡骑军阵,雪亮的刀光不断起落。他们锐不可挡,所
到之处,胡骑纷纷落马。

  赤骑横扫而过,夏侯昭一马当先,连杀数十人。她就是箭矢的最前锋,影月
长刀在敌阵中挥舞,在空中化作一道道弧光,发出了尖锐的啸鸣声。一切敢于接
近她的敌人,都被瞬间斩杀。

  在夏侯昭的引导下,虎豹骑如一把烧红的长刀,避开敌阵中央厚集之处,切
过胡骑营地的一角,透阵而出。这一轮冲杀下来,前排的虎豹骑将士每个人都面
目全非,身上沾满了敌人的血肉。

  「跟我来!」夏侯昭再次扭转马头,对着已经有些纷乱的敌军右翼,进行第
二次冲锋。她策马向前,虎豹骑的将士们跟随着她,再度获得了冲击所需的高速,
如怒潮般席卷而来。

  那些右翼的胡骑本就被她杀得怕了,此刻见她再度冲锋而来,影月长刀带起
弧光,赤铜甲上沾满血肉,宛如阿修罗魔女一般,不由得胆寒心裂,纷纷策马退
避。

  这一退,虎豹骑的冲击便更加凌厉。在第二轮的冲锋中,这些已经疲惫不堪
的胡骑终于崩溃了,失去了理智。他们丢下武器,策马四散奔逃,不顾一切的想
要逃离这个战场。

  「驱赶败兵去冲敌军本阵!」夏侯昭带领着虎豹骑,驱赶着已经崩溃的右翼
胡骑。喊杀声、惨叫声、人和马匹坠地声,充斥着现场每个人的耳膜。中央的胡
骑本阵来不及收缩阵线,就被溃兵和冲锋的虎豹骑搅成了粉碎。

  「撤!撤!」刘务桓看了几眼,便知道不可力敌。现在最需要做的,是保全
实力。对方穿着铠甲,毕竟会影响机动力。自己的军队一人双骑,逃跑时对方肯
定是追不上的。

          第八十二章:火凤苍狼盟长城(二)

  《平夷纪要》载:「魏王以五千虎豹骑,破虏营,摧虏阵,斩首三千,追击
百里,虏酋北遁,而伤陨不足百人……虎豹骑之名,由是闻于天下。」这里魏王
是夏侯昭后来的封号,这一战是虎豹骑真正成型后的第一战。

           ***  ***  ***

  刘务桓和石斌仓惶遁逃,一夜未眠,天亮后收拢残兵,身边只有千余人。待
到午时,余众渐渐汇集,记点人数,只有三千余人。刘务桓捶胸顿足,痛哭道:
「这些勇士,跟随我征战草原二十余年,都如同我的手足一般,一夕之间,竟都
埋骨此地……」

  石斌劝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来日我便去找我父王搬兵,定要踏平雍州,
生擒诸葛雅,送给大汗处置!」

  刘务桓嘴上道谢,心中却起了杀心。若是将石斌放回赵国,来日他不见得敢
去打诸葛雅,来抢自己的草场倒是很有可能。盘算已定,他抬起头,一脸感激的
笑容,握住石斌的双手道:「多谢燕公!」

  石斌正要回答,突然感到脑后一痛,看到了一只利箭,从他的嘴里贯穿出来,
随即意识便消失了。

  刘务桓发出暗号之后,他手下的射雕者们立刻射杀了石斌及其心腹。剩余的
近千个羯族武士,失去统帅之后,面对两倍于己的匈奴兵,只有俯首投降。刘务
桓兼并了石斌的部队之后,加速向西北方逃去。

  当刘务桓的残兵看到长城时,庆幸的泪水顿时充满了他们的眼眶。这七天的
逃命经历,就像梦魇一样,深深地攫紧他们的心脏。每当他们稍有休息,便会遭
到虎豹骑的追杀。被赤潮吞没的结果只有一个——就是化成血泥回归大地。

  关墙上空无一人,城门洞开,城垣破败,依旧是刘务桓入侵时的样子。刘务
桓急着出关,不疑有他,立即挥军入关。

  然而当他们全部进关之后,关内突然响起了苍凉的号角声。数以千计的士兵
们从关墙上钻了出来,一张张的角弓对准了匈奴残兵。凡是胆敢用手去触碰兵器
或是乱跑的匈奴兵,都被羽箭射成了筛子。

  「是鲜卑兵!」刘务桓心中大震,他已经猜到是谁来了。他眼睁睁地看着手
下放下兵器,被对方押走。最后轮到自己,对方卸下了自己身上的武器,带着自
己向关外走去。

  在关墙对面的草原上,是数千排列整齐的骑士。最前方一个人身长八尺,手
握一人高的重剑,正是代王拓跋什翼键。在他的身边,一个十二岁的小美女正用
悲悯歉疚的目光看着刘务桓。

  这个小美女,叫做拓跋桑。她是拓跋什翼键的女儿,刘务桓名义上的妻子。
五年前(公元341年),匈奴刘虎(刘务桓之父)进攻代国,被拓跋什翼键击败。
刘务桓即位后,娶了年仅七岁的拓跋桑,立为大阏氏,以换取拓跋什翼键的支持。

  「我的女婿啊,看起来,你在那个汉人女子手上吃了大亏啊。」拓跋什翼键
笑着挥了挥手,道:「勇猛的匈奴大汗,怎么能像野狗一样夹着尾巴逃命呢?战
死沙场,才是一个勇士应有的归宿。」

  刘务桓看到身边的士兵就要将自己向后牵,知道自己必死无疑,顿时放下顾
忌,破口大骂道:「只会落井下石的鲜卑老贼!你不得好死!」

  拓跋什翼键叹了口气:「想到威震草原的冒顿单于,他的后人竟然落到如此
田地,我的心中就有些悲伤。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你的牧场和族人的。」

  刘务桓的喝骂声渐渐远去,而后嘎然而止。拓跋什翼键却始终拄着重剑,目
光望向南方。拓跋桑好奇地拽了拽他的衣角,问道:「阿爸,你在看什么?」

  拓跋什翼键摸了摸女儿的头,目光中仿佛蕴含着火焰:「我想看看,那个击
败刘务桓的女人,有什么样的器量。」

           ***  ***  ***

  数个时辰之后,诸葛雅、张佩和夏侯昭率领虎豹骑追踪而至。看到长城脚下
的严阵以待的近万骑兵,虎豹骑在一里外便停了下来。双方的骑士们警戒地望着
彼此,谁也不敢冒然进击。

  阳光映照在虎豹骑身上,红色的铁甲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拓跋桑赞叹道:
「对面士兵的铠甲好漂亮。」拓跋什翼键慢慢道:「能够打造这样一支军队,我
更想见到她了。」

  拓跋什翼键孤身策马,向前缓步行去,大叫道:「代王拓跋什翼键,求见汉
王诸葛雅!」

  对面的军阵中,分出了一条通道。在火凤逐日旗和虎豹扑猎旗下,一位身穿
彩晶甲、手执凤翼弓的绝色少女,骑着一匹白马,缓缓出阵。在她身后,一位身
披冷锻甲、手握虎牙枪的少女紧紧相随。

  拓跋什翼键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对面的少女。绝色无伦的容光下,散发着
优雅自信的气质。随着双方靠近,少女身上那种和天地合一的感觉越来越强,令
人生出不可抗拒的敬畏心。

  「我是诸葛雅,代王何故来此?」悦耳的音线,带着透人心魂的魅力。

  拓跋什翼键大笑道:「久仰汉王陛下的大名。草原上传言说,汉王陛下既是
凭女子之身赤手打下天下的大英雄,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大美人。今日得见,果
然真人更胜传言啊!」

  他转身喝道:「阿桑,把我给汉王陛下的礼物拿过来!」

  十二岁的小萝莉捧着一个瓷盘,骑着马赶了过来。瓷盘上盛放的,正是匈奴
大汗刘务桓的首级。小萝莉跑到父亲身边,好奇地打量着诸葛雅,嫩声道:「阿
爸,这位姐姐身上的铠甲好漂亮啊,我也想要。」

  拓跋什翼键摸了摸女儿的头,笑道:「这是上天赐给汉王的礼物,阿爸可没
有本事帮你弄到。」

  他接过瓷盘,递给了诸葛雅,肃容道:「我这个不成器的女婿,不自量力,
敢去进犯汉王的土地。我替汉王杀了他,希望从此两国盟好,以长城为界,互通
有无,互为声援。」

  诸葛雅接过瓷盘,递给了张佩,紧紧盯着拓跋什翼键的双目,问道:「代王
若要结盟,派一个使者就够了,何必亲自带着上万骑兵来呢?」

  拓跋什翼键捋着自己的胡子,笑道:「汉王是担心我对雍州有觊觎之心么?
狼只有在草原上,才会历练出锋利的爪牙。要是进了城塞,迟早会变成懒洋洋的
狗。我从来就没有想要占领长城以南的一寸土地。」

  「我这一万大军,一开始就是为刘务桓准备的。我原本就料到,刘务桓不是
汉王的对手。只是没想到,他败得这么快,这么惨。」

  拓跋什翼键盯着诸葛雅,表情严肃而诚恳:「汉王陛下,今天见面之后,我
确实感受到了你的器量。你想要的是中原,我想要的是大漠。我们之间没有冲突。
你需要来自草原的骏马,我也要锋利坚硬的兵甲。从长城防线省下的战士,可以
为我们打下更多的疆土。我们为什么不合作呢?」

  诸葛雅点头道:「代王的心意,我了解了。结盟确实是合则两利的事,我同
意了。」

  拓跋什翼键发出了豪爽的笑声:「我知道以汉王陛下的睿智,一定会同意的。
本来我听说汉王喜欢女人,所以想让我的女儿侍奉汉王。但是看到汉王和张将军
对视的目光,我就知道,你们之间再也容不下第三个人。那么,就让我把她骑的
这匹汗血马,送给汉王陛下吧。」

  拓跋什翼键抱起女儿,放在自己马背上,转身大笑而去。当他回归本阵后,
一万名鲜卑骑士,整齐地退出了长城的关墙。

  张佩抚摸着汗血马,疑惑地问道:「他怎么走的这么快,就这么一句话约定
结盟就走了?」

  诸葛雅悠悠道:「因为他明白,在我的火凤旗插满中原大地,或者他的苍狼
旗插满草原前,我们都不会破坏盟约的。」

           ***  ***  ***

  「太一贡兮天马下,沾赤汗兮沫流赭。骋容与兮跇万里,今安匹兮龙为友。」

  这匹汗血马极为神骏,而且被拓跋桑训练得极为温驯,当张佩去抚摸它时,
这匹汗血马主动伸出舌头,舔舐着她的手背,神态十分亲热。

  张佩骑着这匹汗血马,舍不得下来。

  诸葛雅见她喜欢,笑道:「佩儿,这匹马既然跟你这么投缘,干脆送给你了。」

  张佩愣了愣,推辞道:「这匹汗血马是拓跋什翼键送给你的。当年汉武帝两
伐大宛,就是为了得到它。这么贵重的宝马,我不能抢姐姐的……」

  诸葛雅笑道:「可是你喜欢它呀,既然我家佩儿想要,当然要满足她了。」

  张佩从马上跳了下来,心里极是欢喜,一时说不出话来。

  诸葛雅走到张佩身边,环住她的腰,在她耳边低声调笑:「佩儿,你要是实
在觉得过意不去,那你骑完汗血马,晚上就乖乖让我骑,算下来也就扯平了。」

  听到这番话,张佩的身体里立刻产生出一种难以描述的燥热,从一个私密的
地方流淌而出……整个人顿时都瘫软在了诸葛雅的怀里。

          第八十三章:凭临莅下据形胜(一)

  汉武王元年(公元346年)

  匈奴可汗刘务桓、羯赵燕公石斌率两万铁骑,入寇关中,直至长安城下。汉
王诸葛雅率一万步卒回援,筑冰城于渭河之北,匈羯联军渡河进击,激战竟日,
不克。

  汉太尉夏侯昭,以五千虎豹骑,突入匈羯联军大营,击溃守军,焚其辎重。
刘务桓与石斌率师退走,疲军于途中被虎豹骑追及,大溃。

  汉王诸葛雅、光禄勋张佩、太尉夏侯昭,率虎豹骑一路追杀。刘务桓狂奔七
日夜,途中杀死石斌,兼并羯族残军。逃至长城,被代王拓跋什翼键所杀。匈奴
灭国,草场人畜尽归鲜卑代国所有。

  汉王诸葛雅与代王拓跋什翼键立下长城之盟。两国互不侵犯,自由贸易。这
一誓约,直到十一年后拓跋什翼键被儿子拓跋实君杀死后,才被代国破坏。

           ***  ***  ***

  汉王诸葛雅消除了来自北疆的威胁后,论功行赏,拔擢步兵校尉邓羌为建节
将军,率乡兵一万,增援虎牢关。

  少府马宜近日又有成果,先后复原了先祖马钧制作的连弩、投石车和水车。
连弩矢长八寸,可连发五十矢;投石车可轮转连发数十弹,射程五百步;水车不
但可灌溉土地,还可用来锻打兵器。

  邓羌所部,就装备了最新的连弩和投石车。当虎牢关的守军有了这些兵器之
后,赵国的军队再也不敢接近城墙数百米内。

  诸葛雅抽调安定城、北地郡乡兵一万,与夏侯昭所率的五千虎豹骑一起,突
然兵出壶关,攻向上党。上党城内的骑兵都被石斌抽调着前去攻打雍州,赵中书
监石宁只有步兵五千,不敢出城浪战,只能笼城固守。

  诸葛雅所率的这一万乡兵虽然大多是新兵,但是在装备了连弩和投石机后,
攻城的时候也是犀利无比。在距离城头三百米外,汉军挖开壕沟,竖起木栅,然
后列阵攻城。前排是混编的枪兵、盾兵和弩兵,后排则推出了一台台轮转投石机。

  当令旗落下时,无数飞石呼啸着破空而去,城头的天空也瞬间变暗。伴随着
连绵不绝的「嘭嘭」声和赵兵的惨叫声,城头宛如下了一场石头构成的冰雹。那
些守城的赵兵根本无从闪避,全都被砸得头破血流、骨断筋折,在城头躺了一地。

  几架井栏推到了汉军的木栅前沿,汉王诸葛雅站在井栏的高台上,居高临下
地俯瞰着整个战场。她弯弓搭箭,用凤翼弓清理着城头的赵兵。身上的水晶甲在
阳光下闪耀着七彩的光芒,绝丽的英姿宛若神话中的女武神一般。

  「汉王万岁,万岁,万万岁!」汉军将士们望着井栏上的女王,忍不住热血
沸腾地呐喊着。

  诸葛雅指挥着汉军,让他们推着云梯车上前。

  云梯车的底架以木为床,下置六轮,梯身以一定角度固定装置于底盘上,并
在主梯之外增设了一具可以活动的「副梯」,顶端装有一对辘轳,登城时,云梯
可以沿城墙壁自由地上下移动,不再需人抬肩扛。

  同时,由于主梯采用了固定式装置,简化了架梯程序,缩短了架梯时间,军
队在攻城时,只需将主梯停靠城下,然后再在主梯上架副梯,便可以「枕城而上」,
从而减少了敌前架梯的危险和艰难。

  云梯底部设计为四面有屏蔽的车型,用生牛皮加固外面,人员在棚内推车接
近敌城墙时,可有效地抵御敌矢石的伤害,保障推梯士兵的安全。

  看着汉军的云梯车逐渐靠近,赵中书监石宁不得不驱赶着士兵上城头防守。
诸葛雅其实并不急于让士兵攻上城头,开展肉搏战。看着赵兵上城,她立刻挥舞
令旗,让投石车继续覆盖射击,消耗着敌军的有生力量。

  这样战斗了一天下来,汉军将士几乎毫无伤亡,各部之间的配合越发默契。
赵兵死伤狼藉,五千守军损失了三分之一,到后面不得不给城里的羯胡青壮发给
武器,让他们上城协助防守。

  赵中书监石宁见城防危在旦夕,一天内派出了三拨信使,向屯于太原的赵义
阳公石鉴告急。

  「中书监看来是撑不住了。上党为天下脊,河东、河北、河南皆旋趾而处其
下,乃中原之门户,形势利便,足为居要,不可不救……」石鉴收到求救信,当
即派并州刺史张平率步兵一万,前往救援。

  并州刺史张平入城之后,面对诸葛雅依仗兵器之利攻城的方法,也是一筹莫
展。他试图组织敢死之士冲锋,想要烧毁那些投石车,才刚刚出城,就被遮天蔽
日的连弩射杀。

  诸葛雅就这样不紧不慢地攻城,几天下来,城头堆满了赵兵的尸体,甚至在
内侧城墙边构成了一个斜坡。为了守住城,中书监石宁和并州刺史张平也是丧心
病狂。他们让赵兵驱赶着上万百姓守城,每人只发根竹枪,就这样驱赶到城头消
耗汉军投石车的石弹。

  而上党本是山地,石弹几乎随地可取,用之不竭。每日汉军攻城时,上党城
内嘶叫哭喊之声不绝,都是赵兵咆哮呼喝着,驱赶着新拉出来的百姓,上城送命。

  「义父,这样下去,这城是守不住的。」

  并州刺史张平的养子张蚝进言道。张蚝本姓弓,上党泫氏人。他力大无穷,
身手矫捷,能够拽着牛倒退行走,城墙不论高低,都可翻越而过,是有名的「万
人敌」。

  「我愿今夜去敌营,刺杀汉王诸葛雅。若能成功,请义父组织精兵夜袭,必
可大破汉军!」

  张平犹豫着:「这太危险了!」

  能刺杀诸葛雅当然最好,她不过及笄少女,没有子嗣族人。她一死,汉军必
定四分五裂。目前汉军诸将对诸葛雅是忠心耿耿,没有了她,再没有人能够号令
秦地,各郡郡守必定各自割据一方,这汉国也就立刻瓦解。

  可是白天看着诸葛雅的军营,壕沟纵横,木栅林立,军列严整,戒备森严。
张蚝纵然身手矫捷,要混入营中刺王杀驾也是十死无生。

  张蚝下拜道:「我蒙义父大恩,无以为报。今夜风沙大作,乃天赐良机。若
不行此策,数日后城池必破,再无生机!」

           ***  ***  ***

  汉王的营帐外面,羽林天军的女卫士们都蹑手蹑脚地贴在边上偷听。晚餐结
束后,张佩巡视完营地,就钻进了诸葛雅的帐篷。门口的女卫士们心领神会,期
待着大众喜闻乐见的场景。

  在营帐里,张佩跪在诸葛雅身前,眼睛里燃烧着让人融化的炙热。她的双手
撩起诸葛雅的战裙,十根手指深深陷入温软弹滑的挺翘双臀中。她的双唇已经贴
了上来,若即若离,撩拨得诸葛雅心痒难耐。

  诸葛雅闭着眼睛,感受着张佩充满热情的亲吻。她的双手握紧,想要抓住什
么,只是四周完全没有物体可以让她借力。她赤裸的双足踩在地上,脚趾紧紧地
绷住地面,坚持着不让自己倒下。

  「雅姐姐,你好美……」张佩趁着换气的工夫,自下而上仰望着诸葛雅。不
算明亮的烛光映照着诸葛雅绝代倾国的丽色。穿着水晶甲的诸葛雅,宛如神女降
世一样,将英武和美艳合二为一,是世上最为独特的存在。

  穿着水晶甲的诸葛雅,在战阵上总是那么的威严自信,眼睛里尽是神采飞扬。
可是当她被张佩亲狎的时候,神态却是异常的柔软动情。这让张佩有一种征服女
神的愉悦。

  被整个汉国千万臣民所仰望的女王陛下,对自己说的话却是完全照做,没有
一丝推脱。即便自己有时候会提出一些过分的要求,诸葛雅也从来没有一句拒绝。
望着在自己的双唇下渐渐迷失心智的诸葛雅,张佩心中的热情高涨着,甜蜜的暖
流充盈着身心,溢流不绝。

  营帐外风声呼啸,营帐内温暖如春。正如后世诗句所言:「舍南舍北皆春水,
但见群鸥日日来。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盘飧市远无兼味,樽酒家
贫只旧醅。肯与邻翁相对饮,隔篱呼取尽馀杯。」张佩贪婪地啜饮着甘甜的旧醅,
欣赏着诸葛雅失神的媚态,兴致高涨,颇有不尽馀杯不罢休的气势。

  就在这时,营帐外突然传来了女卫士们的呵斥声。「什么人?快停步!」十
几个羽林女卫举起手中的短弩,一起射向一个鬼鬼祟祟的黑衣人。

  那个黑衣人正是张蚝。他用软盾挡开了箭雨,身形骤然加速,一刀划破营帐,
直扑了进来。长刀如电,直刺营帐中央的诸葛雅。

  外面的响声惊醒了两位少女。面对扑面而来的白刃,诸葛雅奋臂格挡。前臂
的水晶甲与刀锋骤然碰撞,两个人都被震得退了一步。诸葛雅和张蚝都暗自惊异,
当世能与他们力量匹敌的,实是寥寥无几。

  张佩一个后滚翻,抽出了放在床边的虎牙枪,随即人枪合一,扑向了张蚝。
虎牙枪大开大阖,枪尖的利刃光芒闪动,招招不离要害。张蚝手里的长刀毕竟短
了些,被张佩一轮急攻,闹了个手忙足乱,只能奋力格挡。

          第八十四章:凭临莅下据形胜(二)

  营帐外的十几个羽林女卫也冲了进来。有几个人一起挺枪刺向张蚝,对方举
起左手圆盾挡格,几个女兵都被震退数步。

  张佩难得遇到和自己力量相当的对手,她喝道:「你们在外面警戒,这个刺
客我一个人就可拿下!」女卫兵们奉令退下。

  诸葛雅已经拿起自己的凤翼弓,弯弓搭箭,在旁边掠阵。张佩枪力沉猛,每
一招与张蚝刀盾相交,都会发出巨大的响声。几十招过去,张蚝的气力渐渐不足,
败象渐露。

  张蚝喘息越来越粗重,后来简直和风箱一样。他不可置信,自己自负勇力无
匹,能曳牛却走,今夜单打独斗,居然会输给一个娇媚动人的少女。

  面对张佩当胸刺来的长枪,张蚝鼓起身体内最后的力量,回盾格开,随即斜
身飞劈,扑向在旁边观战的诸葛雅。他不顾后面张佩的长枪,只想拼死一击,完
成刺杀汉王的任务。

  诸葛雅长弓如满月,只听「噗」的一声,利箭如雷光电闪,狠狠地贯穿张蚝
的手臂。长刀坠地,鲜血喷涌而出,溅了一地。

  张蚝犹未放弃,合身扑向诸葛雅,左手圆盾当头砸下。诸葛雅手中凤翼弓一
抄一带,张蚝顿时失去了重心,立足不稳,空门大开。诸葛雅飞起一脚,当胸踹
中,张蚝本是强弩之末,被踹得直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

  张蚝吐了一口血,还想挣扎,虎牙枪的锋利枪刃已经按在了他的咽喉上。

           ***  ***  ***

  这张蚝极是死硬,无论怎么讯问,都只求速死,除此以外,不肯多说一句话。
张佩对他的武艺性格有些欣赏,只让羽林女卫将他牢牢捆绑住,押了下去。

  「今晚幸亏我们都没有卸甲,不然若是被那刺客看了身子去,岂不羞煞人?
这个刺客也当真了得,只是遇上了我们,要是汉军中其他将帅,恐怕难逃他的毒
手。」诸葛雅心有余悸。

  「雅姐姐,我们要不要将计就计,引诱城里的士兵出城野战?」张佩的提议,
让诸葛雅目光一闪。

  城头上,并州刺史张平在亲兵的簇拥下,正在远眺汉军营地。只见原本寂静
的营地,突然轰地喧闹起来。从营地中央开始,火把亮起,人声鼎沸,向外面扩
散着。

  并州刺史张平心中惊喜,定是张蚝刺杀诸葛雅成功了!他连忙传令,召集麾
下精锐,准备乘乱袭击汉军大营,一举破敌。

  鼓声响起,上党城门大开,仅剩的数千赵兵精锐,呐喊着冲向汉军的营寨。
而汉军大营一片纷乱,士兵们高举火把,开始拔营而退。

  并州刺史张平指挥着赵兵刚刚冲到营前,突然之间,营地里传来悠扬的号角
声。那些正在纷乱后退的汉军将士,立刻转过身来,端起了手中的连弩。铺天盖
地的弩箭迎面射来,前排的赵兵身上插满了弩箭,就像刺猬一样,立仆倒地。

  并州刺史张平惊慌大叫:「中计了!快撤!」他急忙勒住坐骑,在亲卫的簇
拥下回身便逃。赵兵魂飞魄散,丢盔弃甲,抛下兵器,转身逃命。背后有箭雨,
头顶有落石,赵兵在溃逃中自相践踏,死者无数。

  这时,夏侯昭率领着五千虎豹骑,绕过了赵兵大队,冲向了上党城门。守城
的数百赵兵见到冲锋而来的铁骑,全都跪地投降。夏侯昭夺下城门之后,又分出
一半骑兵夹击并州刺史张平的溃军。虎豹骑如汹涌的怒潮一样,席卷敌军,哭号
和惨叫声响彻夜空。

  「降者不杀!」虎豹骑和汉军本阵同时呐喊着。

  被截断后路的并州刺史张平大哭道:「今后路已绝,若不投降,则全军上下
都将死于此地……」有亲卫劝道:「大人为赵国尽忠足矣。且大人本为夏裔,素
受胡人排挤,不如降了汉王罢。」

  并州刺史张平遂下令投降。军中有胡人士兵不肯投降,依旧抱团顽抗。但是
在汉军的连弩之下,全都被射成了刺猬。城外的战斗,渐渐平息下来。

  诸葛雅留下虎豹骑看守降兵,指挥着步兵冲进了上党城。她和张佩身先士卒,
夺下了城楼据点,居高临下地指挥着攻城战。只见城内已经混乱不堪,刀光火光
四起,赵国败兵无意识地在城里乱喊着、逃串着。

           ***  ***  ***

  一夜激战之后,上党城内的残敌已经全部被肃清。赵中书监石宁死于乱军之
中,并州刺史张平投降。那位堪称万人敌的勇士张蚝,也随义父张平一起投降。

  诸葛雅晋升北地郡郡守李青为上党太守。李青在应对刘务桓入侵时,守城有
方。这一万乡兵经过攻城战,已经成长为了正兵。有连弩和投石车相助,上党天
险固若金汤。

  从上党逃出的败兵逃回太原,赵义阳公石鉴一夕数惊。

  于此同时,燕王慕容皝遣世子慕容俊帅慕容军、慕容恪、慕容根三将军、一
万七千骑袭夫馀。慕容俊居中指授,军事都委任给慕容恪。遂拔夫馀,虏其王及
部落五万余口而还。辽东尽归燕王慕容皝所有。

  西平忠成公张骏薨。世子张重华继任,称「持节、大都督、太尉、护羌校尉、
凉州牧、西平公、假凉王」;境内大赦;尊嫡母严氏为大王太后,母马氏为王太
后。

  赵王石虎闻匈羯兵败,燕公石斌战死,心中愤懑。遣彭城公石遵率步骑两万
攻上党。石遵与石鉴在太原合兵后,止足不前。

  汉赵对峙数月,赵国内外交困,财政窘迫。赵王石虎悉发前代陵墓,取其金
宝。

  石赵朝中高官惩于诸葛雅之乱,劝谏石虎停止劳役,与民休息,以免境内汉
民叛乱逃亡。

  石虎也有些懊悔,要不是去年搜罗宫女,这会诸葛雅还在深闺中待嫁吧……

  然而又有胡僧向石虎进言:「吾人窥测天命,胡运将衰,汉当复兴。然则天
数亦需人为。陛下应当苦役汉人,倘汉人百不存一,元气既失,其兴亦难。」

  石虎遂下定决心,使尚书张群发近郡男女十六万人,车十万乘,运士筑华林
苑及长墙于鄴北,广袤数十里。

  申钟、石璞、赵揽等上疏陈海内怨望,百姓凋弊。

  石虎大怒曰:「使苑墙朝成,吾夕没无恨矣。」促张群督促,使汉民燃火劳
作,昼夜不息。

  自夏至冬,田地废弃,民众家无余粮,道途尽是饿殍。而暴风大雨连至,役
民死者数万人。

           ***  ***  ***

  洛阳虎牢关之战,已经持续了将近一年。除了赵冠军大将军姚弋仲是真心作
战,冉闵和苻洪都是用着石虎的粮草兵器,一茬茬地练着自己的新兵。到后来,
姚弋仲自己也不愿意白白消耗实力了。结果这座战场,变成了包括汉王诸葛雅在
内,几家默契练兵的场所。数以万计的青壮被送上战场,熟悉血火金戈成为真正
的战士后,再被轮防到后方。

  深秋时,巴蜀成汉太保李弈自晋寿举兵反,蜀人多从之,众至数万。成汉国
主李势登城拒战,李弈单骑突门,却被守门者射杀,其众溃散。李势大赦境内,
改年嘉宁。

  李势此战得胜后,愈益骄淫,不恤国事,多居禁中,罕接公卿,疏忌旧臣,
信任左右,谗诌并进,刑罚苛滥,由是中外离心。蜀土叛乱四起,加以饥馑,四
境之内,遂至萧条。

           ***  ***  ***

  晋安西将军桓温准备伐蜀,将佐都以为没到时机。江夏相袁乔劝桓温说:
「当经略大事的时候,本来就不是平常人能够想明白的,智者能够了然胸中,不
必等待众言附和。今天与我晋国接壤的,只有中原的羯赵和巴蜀的成汉两国。巴
蜀虽然地势险固,但是国力微弱,想要灭掉,并不困难。」

  「李势无道,臣民离心,而且自恃险远,不修战备。我军应该以精卒万人轻
装突袭,等到他发现时,我军已经越过险要,可以一战成擒。蜀地富饶,户口繁
庶,诸葛武侯用来抗衡中夏,得到之后,是国家的大利。」

  「那些人担心大军向西进去的时候,羯赵会窥觎我荆襄之地,这话看上去有
道理,其实是错的。羯赵现在北有鲜卑慕容窥视,西有雍州诸葛雅牵制,哪里能
分出兵力进攻我们。如果是地方守军的侵犯,缘江诸军足以拒守,必可高枕无忧。」

  桓温于是下定决心西征巴蜀成汉。

  十一月,桓温帅益州刺史周抚、南郡太守谯王司马无忌伐汉,拜表即行;委
任安西长史范汪留守,抚督梁州四郡诸军事;使袁乔帅二千人为前锋。

  东晋朝廷觉得蜀道险远,桓温这么少的军队孤军深入,都忧心他会败,惟有
刘惔以为桓温必胜。有人问他原因,刘惔说:「从桓温赌博的习惯就知道了。桓
温,是深得赌博之道的人啊,没有十足取胜的把握就不出手。我只担心克蜀之后,
桓温会对朝廷起不臣之心。」

          第八十五章:献地图移祸凉并(一)

  汉武王二年(公元347年),洛阳

  噼呖啪啦的爆竹声从长街的尽头处传来,一时把欢呼声和笑声都压了下去。
空气中弥漫着爆烧竹节的气味,但是并不难闻,反而在严冬的天气里带来一股让
人舒服的暖意。

  战争的阴云已经远离汉国而去。北疆的代国、西凉的张家、巴蜀的成汉,都
没有进犯疆土的可能。虎牢关长达一年的对峙,与其说是战斗,不如说是双方达
成默契的新兵训练场。

  自从晋末乱世以来,这是司隶百姓度过的第一个安详的新年。没有战火的威
胁、没有胡人的欺压、没有苛政的盘剥。「家有余粮」,满足百姓这个最简单的
渴望后,汉国也得到了百姓最忠心的支持。

  石虎耗费民力修葺的洛阳宫,已经成为了汉王诸葛雅的宫城。诸葛雅攻陷洛
阳时,洛阳宫的修建尚未完成。但诸葛雅已经嫌它过于奢华,遣散了民夫,只保
留了现有建筑。

  雍州之战后,汉国战略重心东移,诸葛雅对现有军政布局也进行了调整。

  夏侯昭率虎豹骑归镇长安。虎豹骑连番大捷之后,士兵和马匹都需要休整,
对历次战役也需要总结改进。同时,诸葛雅准备将虎豹骑扩编至一万人。

  王琰和王玲冰依旧留守长安,治理雍州政务。

  建节将军邓羌在雍州之战和虎牢城守中表现不凡,擢升北地郡守。

  李鸿和钟烈镇守虎牢关逾一年,移镇洛阳。

  诸葛雅和张佩亲自镇守虎牢。

  夕阳西下,长街渐渐沉寂。只有洛阳太守府中还有灯光闪耀。

  「将何以为威?何以为明,何以为禁止而令行?」

  「将以诛大为威,以赏小为明,以罚审为禁止而令行。故杀一人而三军震者
杀之;赏一人而万人悦者赏之。杀贵大,赏贵小。杀其当路贵重之臣,是刑上极
也;赏及牛竖、马洗厩养之徒,是赏下通也。刑上极、赏下通,是将威之所行也。」

  灯光之中,传来了李鸿对钟烈的教学之声。

  「多谢丞相大人!授业之恩,末将不敢忘怀!」

  「不必谢我。你是军中大将,能有好学之心,乃是国家之幸。只要秉持忠贞
之心,常怀报国之念,效忠陛下即可。」

  钟烈恭敬称是,又感慨道:「陛下对臣子体恤之心,令我感激莫名。新春之
际,以万乘至尊驻守虎牢,与将士同甘共苦。军中将士,惟愿杀敌拓土,以报陛
下!」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了悠扬的笛声。笛声清越激昂,隐隐有金铁之音。

  「什么人?」钟烈长身而起。

  穿着红色皮甲的士兵持刀举盾,守卫在太守府门口。如雪的利刃从红色盾墙
中伸出,带着森寒的杀意。

  一个唇边浅笑眉上轻愁的白衣青年,手抚玉笛,踏音而至。青年一身白衣如
雪,眉宇间的从容贵气,只要看了第一眼,就不会怀疑他世家子弟的高贵身份。

  李鸿和钟烈走出太守府后,停下了脚步。如此清越的笛音,令人心驰神往,
不忍打断。

  笛声越发激昂,闻者心潮澎湃,恨不得横刀立马,突阵冲杀……

  一曲奏罢,余音袅袅。来人优雅行礼道:「晋安西将军桓温门下桓远之,见
过李丞相、钟太守。」

           ***  ***  ***

  虎牢关

  诸葛雅挽着张佩的手,肩并肩在城墙上巡视。诸葛雅的弓箭威力,比她的绝
色容颜更让人铭心刻骨。三百米内,没有任何一个敌军敢于靠近虎牢关的城墙。

  诸葛雅用指甲轻轻挠了挠张佩的指尖。麻痒的感觉透过手指,直传到心里。
张佩扭过头,不满地白了诸葛雅一眼。诸葛雅若无其事,捏了捏她的手掌,继续
向前走去。

  如是三番之后,张佩被调戏地全身都有些热了。她按捺不住,迅速打量了一
眼周围的动静之后,猛地扑上来吻住了诸葛雅的樱唇。柔软的香舌叩开了诸葛雅
的牙关,在她的口腔中俏皮地搅动着。

  「呜……」

  良久之后,张佩才恋恋不舍地松口。看到诸葛雅裸露在外的雪白肌肤上都染
上了一层绯红,张佩得意洋洋地贴到她的耳边,轻轻吹着热气,腻声道:「雅姐
姐,你现在的样子好漂亮,佩儿很想吃掉你呢。」

  诸葛雅捏了捏张佩的腰肢,低声道:「不要调皮,士兵们在看着我们呢。」

  张佩搂住诸葛雅的腰,鼻尖在她的项颈和酥胸上蹭来蹭去:「看到就看到嘛,
佩儿才不在意呢。而且,刚才是雅姐姐先撩拨佩儿的哟。」

  诸葛雅无奈地投降:「好好好,是我不对……我们还是继续巡视吧。」

  「不行哦,佩儿已经被撩拨得热起来了呢,佩儿现在就要,就在这里……」

  「真的吗?让雅姐姐检查一下……嗯,是真的很想要了呢……」

  两个少女闹成了一团。周围的羽林女卫们默契地散开,脸部朝外。

  过了一会儿,两个少女才继续挽着手巡视城墙。只是她们还带着轻微的喘息,
精致的面孔上也保存着诱人的媚态。

           ***  ***  ***

  「丞相,钟将军,你们怎么来了?这位是……」

  白衣青年优雅地上前行礼道:「外臣桓远之,参见汉王陛下!奉晋安西将军
桓温之命,与陛下申好结盟。」

  诸葛雅微笑道:「不必多礼。」

  桓远之又向张佩行礼道:「远之久仰张将军武名,近日有幸相识,不胜欢喜。」
张佩回礼致意。

  诸葛雅注意到,桓远之望向自己的目光中,没有对威名权势的敬畏,没有对
绝色容颜的迷乱,只有尊敬和欣赏,她心中对桓远之的评价,立刻提高了几分。

           ***  ***  ***

  虎牢关,城守府

  「安西将军是晋国的柱石,诸葛雅久闻其名,可惜未能一见。今天见到桓先
生,由此就可以推断桓安西的风采。」

  桓远之答道:「多谢汉王赞誉!中原百姓,苦于胡祸已经很久了。桓将军和
远之在荆襄时,听到汉王捷报,心中也极是振奋。」

  「远之此番前来,是奉安西将军之命,与汉王殿下结盟修好。晋汉都是华夏
之后,应当戮力同心,驱除胡虏,还九州一个朗朗乾坤!」

  桓远之从怀中取出一卷地图,双手呈上:「谨以司隶、雍州、凉州、并州地
图为贺!」

  诸葛雅闻言动容。在这个时代,山川地形测算极其困难,除非王朝大一统时,
才有充裕的时间、人力、物力完成。因此刘邦入咸阳,萧何先取地图;刘备入西
川,也是在得到张松献图之后。桓温这礼,确实够重。

  李鸿在旁边笑道:「安西将军好一招驱虎吞狼之计。我汉国得了凉州地图,
凉王张重华必定寝不安枕。汉凉交恶,安西将军便可以从容取巴蜀了。是不是?」

  桓远之坦然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汉王若能吞
并凉州,则后顾无忧。我大晋若能吞并巴蜀,则可全据长江天险。」

  「然后大汉兵出河北,大晋兵出青徐。驱除胡虏之后,两国各尽其能,再决
胜负。天下,终究是有德有能者居之!」

  李鸿击掌大笑道:「桓远之先生的真诚,只有昔日蜀汉邓芝可以相比!」

  桓远之答道:「多谢李丞相赞誉!但是远之真正的志向,是与刘并州(刘琨)、
祖豫州(祖逖)一样,秣马厉兵,殄灭胡虏,光复故土!」

  诸葛雅见他目光清澈、语出至诚,对他多了几分欣赏,道:「既然如此,请
为我回复安西将军,我大汉愿与晋国结盟。」

  结盟之事议定,大厅之中气氛立刻活跃起来。诸葛雅和李鸿并不好酒,只是
轻饮浅酌。张佩喝得有些快了,像一只温驯的猫咪一样,醉倒在了诸葛雅怀中。
后来只有钟烈和桓远之,还在大樽大樽地拼酒。

  到最后,钟烈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端起酒樽道:「桓先生,你是这么多年
来,我见过的最能喝的人!」说完,他一饮而尽,却有三分之一的酒都洒在了身
上,随即缓缓躺倒在地。

  桓远之也有些醉了,忽然拿起玉笛,吹了起来。笛声悲烈豪壮,带着慷慨赴
死、踏破山河的壮志雄心。

  李鸿轻轻击案,和拍唱道:

  「雪洗虏尘静,

  击楫誓中流。

  边城胡骨犹在,

  火凤耀雍州。

  莫道中夏陆沉,

  且看新汉-风景,

  策马挂吴钩。」

  一曲奏罢,桓远之突然将手中玉笛一折两断:「大丈夫当横刀立马,岂可沉
溺声色!光复中夏之前,远之不再吹笛!」他对诸葛雅长施一礼,踏着月光径自
离去。

  「率性潇洒,果然是名士风范。」李鸿望着桓远之的背影赞道。

          第八十六章:献地图移祸凉并(二)

  汉武王二年一月,晋安西将军桓温帅益州刺史周抚等伐蜀,拜表即行,使袁
乔率二千人为前锋。

  二月,氐主成汉李势发兵,以叔父右卫将军李福,从兄镇南将军李权,前锋
军昝坚等率领。

  长安城,太尉府

  血衣卫指挥使王玲冰与夏侯昭对坐品茗。她们两个人都堪称绝代美女,夏侯
昭的气质清冷如冰,王玲冰的气质妖艳如火,两个人面对面坐着,构成了一副极
为动人的画卷。

  「夏侯将军,我已经做好了安排,一个月之内,西凉张家必定兄弟阋墙。届
时太尉统军西进,趁其内乱之际,必可一举收复凉州。」

  「多谢相助。这个计划若能成功,王小姐当为收复凉州的第一功臣。」

  王玲冰摩挲着手里的茶杯,眼含春水,如怨如慕:「谈什么功劳不功劳的。
能为王上大业效劳,是玲冰的荣幸。若是当真能成功,我倒是希望夏侯将军莫要
将这件事告诉王上。王上心地仁善,这个计划里有太多阴暗之处,若是知道了细
节,心里定会不舒服。」

  夏侯昭心有戚戚地点了点头。

           ***  ***  ***

  凉州姑臧城

  张骏庶长子张祚坐在包厢里,享受着一位姿色上佳的青楼行首的侍奉。这位
名叫菲菲的女子,让张祚沉溺在她的温柔乡中,不能自拔。

  许久之后,少女奉上美酒,垂首轻声问着:「长公子,您都有好几日未见菲
菲了,莫非是把人家忘了?」

  张祚笑了笑,说着:「怎么会呢。还不是我那好弟弟的走狗们盯得甚紧,毕
竟是在服孝期间么,若是被他们抓住,少不得又要大做文章。呵呵,我那好弟弟,
不是一样喜欢在服孝期间游荡玩耍?」

  「我听说二公子荒怠政事,整日游荡,也不知先王为什么选了他。平日菲菲
在楼里,都听大家议论,长公子博学威武,有治理政事之才。若是凉州由长公子
继承,才能真正兴盛呢。」

  张祚手掌握紧,眼中露出一丝不甘,淡淡道:「我那弟弟命好,是嫡母所出,
继承大位,也是应当的。」

  少女抬起如嫩藕般白生生的玉臂,用衣袖掩着嘴角笑道:「方今乃是乱世,
兵强马壮者为诸侯。什么嫡庶之分,不过是些迂腐的礼法,只有腐儒才会相信它
们!即便是妾身,也明白刀剑比礼法更有说服力呢。」

  张祚皱起眉头,对方一介青楼女子,居然说出这样一番话,实在让人大出意
料。再想想对方话里话外,都挑唆着自己与兄弟争位……他勃然变色,「砰」地
一声重重击案:「无知贱婢,竟然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

  少女笑得越发妩媚了。

  「长公子,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你就真的甘心,跪在台阶下,给你的弟弟
磕头吗?君臣之分一旦定下,你的身家性命,都在你弟弟的一念之间。」

  张祚霍然起身,拔出了自己腰间的佩剑,露出了丝丝的寒光,架在了少女雪
白的项颈上:「好个妖女,敢在这里蛊惑人心,是要试试我的剑利否?」

  少女也不躲闪,笑着说着:「长公子的剑自然甚利。不过,长公子这一剑下
来,妾身固然死不足惜,可惜长公子也与大位无缘了。」

  张祚见她如此镇定,也不禁佩服她的胆色,低声问道:「你究竟是谁派来的?
有什么企图?」

  「妾身乃是汉王的部下。长公子若是有意,汉王自有办法让长公子登上大位。
事成之后,长公子可称凉王,两国永结盟好,凉国只需要每年向我汉国进贡良马
五千匹即可。」

  张祚收起长剑,面色阴晴不定。过了半晌,追问道:「你有什么办法,可以
助我登位?」

           ***  ***  ***

  汉武王二年三月,自领太尉、护羌校尉、凉州牧,建号假凉王的张重华与近
臣踏青春游时,遭遇刺客袭击。这刺客极为悍勇,单马独骑,冲入张重华的亲兵
队中,格杀数十百人。张重华策马奔逃,被刺客自后追上,一刀斩去头颅。

  张重华的护卫军士也有数百人,但是在这场一对数百的战斗中,全然落于下
风。那刺客单马大呼,挥舞斩马长刀,出入军阵四五次。每次突阵,都会斩杀数
十人。这些装备精良、身经百战的亲兵在他面前就像是一群绵羊,而他毫无疑问
是那只捕猎的雄狮。到最后,数百亲兵狼狈逃回姑臧城,无人胆敢回顾。

  事变当日,张祚在张重华的宠臣赵长、尉缉的拥戴下,入宫即位。张祚早先
就与张重华的母亲马氏有私,马氏也支持应立年长之君的意见,不支持张重华的
幼子张耀灵。张祚不久又派杨秋胡在东花园将张耀灵杀害,埋在沙坑里。

  张祚即位之后,自称大都督、大将军、凉州牧、凉公。大权在揽之后,张祚
本性毕露,先烝张重华的母亲马氏,又通张重华之妻裴氏,从宫中的妃妾到张骏
没出嫁的女儿,无不暴乱。国人相目,咸赋《墙茨》之诗。

  (注,春秋时,卫宣公卒,惠公庶兄公子顽与宣公夫人许穆夫人私通,国人
作《墙有茨》诗讥刺之。)

  汉武王二年四月,汉太尉夏侯昭率虎豹骑五千,与凉州刺史徐绩在金城回师,
合兵一万,进伐姑臧(原武威郡)。

  闻听汉军来伐的消息,张祚震惧,遣人去抓捕菲菲,不获。又派部将易揣、
张玲率领步兵一万、骑兵三千防守西平。有张掖人王鸾知术数,言于祚曰:「此
军出,必不还,凉国将危。」祚大怒,以鸾为妖言,斩以徇。鸾临刑曰:「我死,
军败于外,王死于内,必矣!」祚族灭之。

  汉军兼程而行,抢先抵达西平城。投石机飞石如雨,西平城守将开城投降。
夏侯昭率领虎豹骑,于易揣、张玲渡河时半渡而击之,凉军大溃,易揣单骑逃回
姑臧。

  汉军乘胜追击,直抵姑臧,全城震惧。原先刺杀张重华的刺客乃是汉军万人
敌张蚝,他身披重甲,持斩马长刀,聚集血衣卫安插入城中的数十死士,在凉王
府前的闹市扬言:「张祚无道,汉军已到城东,敢有抵抗者诛三族。」

  凉王府的亲卫见到张蚝,顿时溃散。张蚝率众入府,张祚按剑殿上,大呼,
令左右死战。他即位以来所作所为早已失去人心,左右莫有斗志,皆四散溃逃。
张蚝大踏步上前,一刀枭其首,宣示内外,暴尸道左,城内咸服。

  张蚝率众人打开城门,汉军入城。张重华的母亲马氏召集群臣,抱着幼子张
天锡,列队在路边投降,匍匐于夏侯昭马前。夏侯昭将马氏与张天锡母子送往长
安。凉州郡县传檄而定,皆降于汉。

  诸葛雅加封徐绩为左将军、凉州刺史,治所武威。加封张蚝为越骑将军、张
掖郡守。察原凉州官员中,张耽素有贤名,为武威郡丞;宋混刚毅忠直,任为酒
泉郡守;张璩沉着善守,任为居延郡守;索遐勇武有谋,任为敦煌郡守。

  汉武王二年六月,吐谷浑乘乱入寇西平。主薄谢艾大破吐谷浑,阵斩三千。
徐绩为之上表请功,诸葛雅擢升谢艾为西平郡守。

           ***  ***  ***

  当汉国兼并凉州时,桓温正派兵征伐巴蜀。

  二月,桓温军至彭模。桓温从袁乔之意,留参军孙晟、周处领老弱守军辎重,
自率精兵直指成都。氐族李福攻彭模,孙晟等反击,李福败走。桓温军遇李权,
三战三捷。氐兵大溃,散归成都。镇东将军李位降晋。

  氐主李势领众将兵出战于成都笮桥。桓温前锋不利。参军龚护战死,流箭射
及桓温马首。士兵惧,欲退。桓远之敲进军鼓,袁乔拔剑督战,遂大破李势。桓
温乘胜长趋至成都,纵火烧门。氐兵惧,丧斗志。

  氐主李势于当夜出东门,奔葭萌,使散骑常侍王幼送降文于桓温处,自称
「略阳李势叩首死罪」。之后,李势抬棺木,自缚至晋军门投降。氐族成汉政权
覆灭。

  故成汉尚书仆射王誓、镇东将军邓定、平南将军王润、将军隗文等皆举兵反,
众各万馀。桓温自击邓定,使袁乔击隗文,皆破之。桓温命益州刺史周抚镇守彭
模,斩王誓、王润。桓温留守成都三十日,率师还江陵。李势至建康,封归义侯。

  四月,邓定、隗文等入据成都,晋征虏将军杨谦弃涪城,退保德阳。

  六月,隗文、邓定等立故成汉国师范长生之子范贲为帝,以妖异惑众,蜀人
多归之。汉中氐族残部作乱,晋征虏将军杨谦腹背受敌,遣使求救。

           ***  ***  ***

  汉武王二年七月,汉扶风郡守郭凌兵出陈仓,下阳平,取汉中。新平郡守郝
真兵出街亭,取武都,下阴平。两军会师后,陆续攻取葭萌关、剑阁,巴蜀门户
洞开。

  八月,隗文、邓定等再败杨谦,攻破德阳。追击至葭萌关,遭郭凌、郝真伏
击,隗文、邓定战死。郝真乘胜追袭,攻取梓潼、绵竹关。

  九月,诸葛雅擢升郭凌为汉中太守,郝真为梓潼太守。

  十月,晋益州刺史周抚擒杀范贲,蜀乱平定。汉晋以广汉为界,分治巴蜀。

          第八十七章:立幼子群狼争位(一)

  汉武王三年(公元348年),江陵

  「预备,放!」

  穿着紫色皮甲的士兵列成了三列,拉满了几乎与人等高的大型长弓。随着桓
远之一声令下,三列射手循环发射,空中形成了连绵不绝的箭岚。

  「止!」

  三百米外的木人上,插满了箭枝。从木人身上箭枝插入的深度来看,长箭可
以贯穿普通的皮甲。无论是步兵还是骑兵,冒着这种长弓射出的箭雨冲击,都必
定损失惨重。而这种长弓,在水战中更能发挥巨大的作用。

  「好!」桓温拍了拍桓远之的肩膀:「你做的很好!想要什么样的赏赐?」

  桓远之谢道:「这种长弓乃是我属下公输小姐所献,远之不敢居功。」

  桓温有些惊讶:「哦?能做出如此军国利器……请她上来,我要重重赏赐!」

  一个略显瘦弱的少女走了上来。她的相貌颇为清秀,但她的衣着却没有仔细
整理,举止也有些慌乱。在崇尚风仪气度的东晋,人们对她的评价立刻就低了三
分。

  桓温温言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低着头,结结巴巴地道:「小……女子……公输……涵,见……过……
大人!」

  桓温看着这个羞怯的女孩,她的年纪约莫十七八岁,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算起来,汉王诸葛雅也就是这个岁数啊……却已经有了令自己也不得不敬畏的成
就。

  「自己在和朝中的政敌勾心斗角时,这位比自己年轻二十岁的女王,正想着
如何征服天下吧?」桓温有些意兴索然,他勉励了公输涵几句,便挥手让她退下。

  「这支军队就叫做横江长射吧!」桓温勉励道:「彦叔(袁乔字),你和远
之好好操练这支军队,让它成为我大晋不可逾越的天险!」

  阅兵之后,桓温留下桓远之,带他回府中深谈。在庭院中,桓温屏退侍者,
除了桓远之以外,身边只有一位年方十二的少年男子。

  桓远之打量着这位少年,只见他年纪虽幼,但目如朗星,深邃睿智,举止间
风度翩然。

  桓温笑得:「远之,快来见过景兴。你莫看他年纪小,却智慧通达,熟读诸
经,论才华,绝不亚于十二为相的甘罗。」

  桓远之当即知晓了对方的身份。这位少年名叫郗超,字景兴,出身于高平郗
氏,乃是太尉郗鉴之孙,会稽内史郗愔之子。今年刚刚进入桓温幕府,先任征西
府椽,后任大司马参军,不久又被授为散骑侍郎,深得桓温礼遇。

  桓远之与郗超见礼之后,各自落座。

  桓温开口道:「平蜀之后,朝廷对我忌惮不已。会稽王司马昱扶持扬州刺史
殷浩,想要用他来制衡我。可笑朝中衮衮诸公,只知内斗,却不晓得如何抵御外
敌。」

  郗超眸子中波光一闪,笑着说出一番大逆不道的话来:「司马家得国不正,
本就心虚。主公既灭蜀,威势大振,治下又有八郡之地,士众资调,皆由主公自
主。朝廷惮之,理固宜然。然而为臣者,一旦为君王所忌,十有八九,难免身死
族灭。要破此困局,除非行那伊尹、霍光之事……」

  桓温目光一闪,沉吟道:「吾德薄,尚不能镇压四海,震服宇内,岂可贸然
为伊霍之举?」他虽然如此说,但桓远之与郗超二人,都已经明白了桓温的心意。

  郗超肃然道:「为主公计,当深根固本,编练水师,控扼荆襄之地。朝廷偏
安吴越之地,江东士族门阀林立,朝廷南迁而来,根基不固,各郡不能征调如意,
不过羁縻而已。只因国中无事,君臣尚能相安。」

  「殷浩者,清谈之士也,徒具虚名。如今中原将乱,主公有灭蜀之功,朝廷
既然想要扶持殷浩来制衡主公,便须在军事上有所建树。主公何不安排士林,倡
议北伐?以殷浩的才干,若敢过江,必定丧师辱国。只需一次大败,则朝廷威望
扫地,精锐尽灭,便是主公为伊霍之举的时机了。」

  桓温欢喜大笑:「景兴真是国士!」

  郗超悠悠道:「臣真正担忧的,不是吴越的司马皇帝,而是秦川的那位诸葛
女王。她年方十八,起兵以来战无不胜,如今掌握雍凉二州,又兵进巴蜀,实是
主公的心腹大患。」

  「前些时候巴蜀氐族余孽叛乱,我军数败。而汉军不过一支偏师,一战便伏
杀叛军首领。率军的郭凌、郝真,论战绩威望,远不如诸葛雅、夏侯昭、徐绩等
人,用兵已然如此犀利。」

  「中原各胡,皆兵强马壮,但是有长江天险为屏障,胡人终不能奈何我军,
不失南北对峙之局。而巴蜀为荆襄上游,陆路相通,实在令人担忧啊。」

  桓远之沉吟片刻,笑道:「景兴不必担忧。纵然汉军可沿巴蜀东进,但荆襄
之地,水网密布。汉军不习水战,陆师再强,首尾也难兼顾。昔日蜀昭烈帝有夷
陵之败,便是为此。」

  桓温两只手分别握着桓远之和郗超,大笑道:「我有远之和景兴,何愁大事
不成!」

           ***  ***  ***

  邺城

  十岁的王子石世在母亲的教导下,恭敬地向自己的老师行礼。他有一副清秀
的容貌,依稀可以看出石虎的影子。但是,他却没有石虎的霸气和残暴。

  「真是和她一模一样啊……」

  戎昭将军张豺看着眼前的女子,心中思绪万千。

  十八年前,她还是一个刚满十一岁的小姑娘。那时候,她是前赵的安定公主。
刘曜兵败,自己在乱军中发现了这个美丽又胆怯的小女孩,将她献给了石虎。今
天,她是石虎最宠幸的妃子,但始终还是一副畏怯而惹人怜惜的样子。

  「张将军……陛下想要立太子……」曾经的安定公主,如今的刘昭仪不安地
扭着衣角。

  「那么陛下可曾说过他想立谁为太子?」

  「陛下也在犹豫……」刘昭仪的目光中带着哀求:「张将军,你是一个好人。
当年是你救了我……这些年也多亏了你的帮助……这一次,请你一定要帮帮我……
让世儿成为太子!」

  张豺无奈地叹了口气。十八年来,自己从来都狠不下心拒绝她的恳求。一个
杀人如麻的将军,在她心里却是一个「好人」,真是讽刺啊……

  「我会劝说陛下的。」

  「世儿,快谢谢师父!以后,你要向对待父王一样尊敬师父,明白吗?」

           ***  ***  ***

  朝堂上,大臣们听到石虎问「该立谁为太子」时,个个都保持缄默。最近石
虎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了。押对注后未来固然可以从新主手里得到好处,但说错了
便是立刻祸及满门。大臣们还都记得,前太子石邃谋反被杀,第二任太子石宣和
燕王石韬争位同死的惨烈。

  石虎等了片刻,见大臣都不说话,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太尉张举见石虎和朝臣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不得不出班奏道:「彭
城王石遵有文德,义阳王石鉴有武略,请陛下定夺。」

  石虎沉吟道:「你说的有道理。」

  戎昭将军张豺脑海里浮现了刘昭仪软弱的目光,他深吸了一口气,上前奏道:
「臣有不同想法。」

  石虎看着自己的心腹爱将,有些惊奇。张豺在他心中乃是一员猛将,但在政
事上向来没什么想法。

  张豺道:「陛下,您是否考虑过彭城王和义阳王的母亲?她可是石邃的母亲
啊。她因为石邃之事被废,现在立她的儿子……还望陛下三思。」

  石虎陷入了深思。

           ***  ***  ***

  三天之后,石虎召集群臣,宣布了自己的决定:

  「我以前两次所立的太子,都刚到二十,就企图杀害他们的父亲!这是因为
他们的母亲出于娼贱,才养出如此恶子!刘昭仪出生高贵,世儿年幼纯孝,我决
定立他为太子。」

  太尉张举、大司马李农唯唯称是。

  大司农曹莫出班反对:「天下重器,不宜立少,请陛下三思啊!」

  石虎道:「世儿今年十岁,等他二十的时候,我已经老了。他就不必像他几
个兄长一样,巴不得害死我自己当皇帝!」

  此言一出,满朝大臣再也不敢反对。

  石虎遂立幼子石世为太子,以刘昭仪为皇后。

  石虎立太子的诏书下达之后,石赵朝局立刻变得暗涛汹涌。

  彭城王石遵从幽州率军赶回了河内,与征虏将军冉闵之间信使往来不绝。义
阳王石鉴从徐州率军赶回,与冠军大将军姚弋仲之子姚襄密会黎阳。

           ***  ***  ***

  汉武王三年八月,龙城

  燕王慕容皝病危,临终之际,召世子慕容俊叮嘱道:「方今中原未平,当招
纳贤士豪杰,共图大业。慕容恪智勇兼济,才堪任重,你一定要重用他,才能成
就我慕容氏席卷天下的帝业!」

  慕容俊,慕容恪,慕容霸一起指天发誓:「必不忘陛下之志!」

  九月,慕容皝病死,慕容俊继位。慕容俊大赦境内,遣使诣建康告丧。

          第八十八章:立幼子群狼争位(二)

  汉武王四年(公元349年),四月,洛阳

  诸葛雅站在城楼上,检阅着自己的部下。她的身影出现之处,便会激起汉国
人民发自内心的欢呼与膜拜。她为人民带来了安全、饱暖和尊严。在汉国人民的
心中,她是不可亵渎的女神。

  校场上展示的是张佩训练的一万大戟士。大戟士有着严苛的选拔过程,需要
身材魁梧、膂力出众、沉稳坚毅之人。入选之后,需要经过严格的阵列和战技训
练。

  大戟士的标准装备是全身重甲和长戟。重甲采用冷锻钢法制成,包裹着战士
的全身和面孔。长戟长六尺,戟尖和月枝上面刻有血槽。大戟士们肩并肩结阵之
后,层层迭迭的长戟便构造了一片钢铁丛林。

  这是当世最强的重步兵。要与胡人逐鹿于中原,必须建立一支能够抵抗铁骑
冲击的重步兵。而大戟士与元戎弩兵的组合,让汉军终于可以在胡骑铁蹄下站稳
脚跟。不动如山的防御,如雨飞射的劲弩,一切敢于接近军阵的敌人,都将得到
惨痛的教训。

  「万胜!万胜!」

  诸葛雅向士兵们挥手致意,士兵们报以热情的欢呼。

  「雅姐姐,佩儿的大戟士训练得怎么样?」

  张佩从后面贴了上来,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嘴角露出了一丝邪恶的媚笑:

  「晚上要好好奖励一下佩儿呦……」

           ***  ***  ***

  「伯鸾兄,身佩相印,名动列国,还记得故人否?」

  丞相府中,李鸿接见了一位年轻人。对方恭敬地递上了一封书信,正是李鸿
多年不见的好友王猛所书。透过信上的文字,李鸿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王猛穿着
旧布袍,顾盼谈笑之间,英姿勃发的景象。

  这位年轻人名叫崔逞,出身清河崔氏,乃曹魏中尉崔琰之后。得王猛举荐出
仕,奉苻洪之命出使汉国。

  「汉王乃命世之英豪,苻公亦一时之俊杰;汉王有秦川四塞之险,苻公有齐
地东海之利。如今石虎倒行逆施,赵国社稷将倾,若二国连和,共为唇齿,进则
可以兼吞天下,退则可以鼎足而立。愿丞相熟思之。」

  李鸿笑道:「赵国豪杰三人,汝主之外,尚有冉闵、姚弋仲。姚弋仲刚直仁
厚,冉闵中夏苗裔,皆可为盟。」

  崔逞对曰:「外臣来使前,景略公料定丞相必有此说。」

  「姚弋仲愚忠之人,忠心石氏,不足论也。冉闵野心勃勃,欲王中原,届时
将与汉国接境壤界。两国若欲广大疆土,必兴兵攻战不止,岂可为盟?」

  「汉国与吾主各居东西。岂能倍中原之地,罔他国之议后而深入?则两国之
不能相害,亦明矣。此远交近攻之理也。」

  李鸿遂许之,以上宾之礼相待,回信答复,许以盟好。

           ***  ***  ***

  黎阳,桃源谷

  草地上架起了篝火,吕氏姐妹赤着脚在火堆边翩然起舞。透过薄薄的轻纱,
胸前和小腹处的金铃清晰可见。

  舞步越来越快,铃铛声响成了一串。吕氏姐妹雪白的肌肤变得潮红,透明的
水珠沿着大腿内侧流了下来,一直流到了草叶上,在火光下闪闪发光。在姚菁的
淫威下,她们只能咬着牙继续。

  如此令人血脉贲张的场景,义阳王石鉴却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只是低头不
住地喝酒。

  姚菁举起酒杯,向石鉴致意:「王爷,是我的女奴跳得不好吗?」

  石鉴苦笑道:「现在就是全天下的美女站在我的面前,我也没有心思欣赏。
陛下想要传位给那幼童,只怕过不了几天,就要先除了我。」

  姚襄安慰道:「俗话说虎毒不食子……」

  石鉴猛地打断了她的话:「嘿嘿,我们大赵的这只老虎,可是儿孙一起吃。
十年前,老大(石邃)只是出言不逊,满门二十六人被他杀得一干二净。三年前,
老二(石宣)满门被杀,他可是连几岁的亲孙子都不放过。」

  石鉴酒意上涌,说出了藏在心底的恐惧:「这老不死的既然要立那幼童,我
们便都是障碍,谁晓得还能再活几天!」

  姚苌在旁边冷冷地道:「那就让这老不死的快点死!」

  石鉴吓得酒都醒了,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姚菁嫣然一笑,娇艳的红唇在火光下更增魅惑:「王爷放心,只需安心歇息
即可,过几天自然有喜讯传来。」

  自从准备拥立义阳王石鉴,姚襄兄弟便已经做好了最后的准备。他们早就收
买了宫中内侍,随时可以将叶神医的毒药投入那暴君的饮食之中。

  桃源谷中,潜藏着姚家最核心的精锐——五千弓骑兵。一旦邺城有变,数日
之内,便可兵临邺城。

           ***  ***  ***

  四月,邺城

  今年正月,石虎即皇帝位,实行大赦,改年号为太宁,并将儿子们的爵位全
都晋升为王。晋封姚弋仲为西平郡公,给他剑履上殿的特殊礼遇。晋封苻洪为略
阳郡公、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晋封冉闵为武兴公。

  这是他立幼子石世为太子后,对其余诸子的补偿。同时又担心国中重臣作乱,
特意升赏羁縻。

  可惜的是,他的几个儿子并不甘心为王。

  「将这几个无能的庸医拖下去,喂狗!」石虎愤怒地咆哮着。在哭喊求饶声
中,石虎心中升起了深深地恐惧。

  这已经是第十三批医者了。

  一个月来,石虎的身体迅速衰老。没错,就是以加快了几十倍的速度在「变
老」。

  石虎怀疑自己被下了毒,但是所有的医者都查不出毛病。他换了五处居所,
杀了七批御厨,但症状却丝毫没有改变。

  「我纵横天下,难道就要这样窝囊地死去吗?」石虎心中充满了对死亡的恐
惧。

  摸着自己干枯起皱的皮肤,石虎悲从中来,涕泪横流。

  「以彭城王石遵为大将军,镇冀州;义阳王石鉴为丞相,录尚书事;张豺为
镇卫大将军、领军将军、吏部尚书;并为辅政大臣。」

  石虎按上了传国玉玺,诏书上落下了「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字。永嘉
五年(公元311),前赵刘聪俘晋怀帝司马炽,玺归前赵。十九年后,后赵石勒灭
前赵,得玺。更别出心裁,于右侧加刻「天命石氏」四个字。

           ***  ***  ***

  刘皇后得到消息,急招张豺入宫商议。

  张豺看着坐在宝座上的皇后,即便她已经被封为皇后,却依旧是十八年前的
那个美丽又胆怯的小女孩,脸上始终还是一副畏怯而惹人怜惜的模样。

  「张大将军,请你一定要帮帮我!陛下恐怕时日不多了……一旦陛下驾崩,
彭城王石遵和义阳王石鉴手里都握有重兵,我和世儿一对孤儿寡母,如何是他们
的对手?」

  张豺叹了口气,他明白刘皇后的恐惧。而他确实不忍心,让这个美丽而又畏
怯的女子,死在石虎那几个残暴的儿子手里。深知石虎父子习性的他,为刘皇后
出了一计。

  刘皇后笑逐颜开,美丽的双眸中全是感激的泪水。

  「张大将军,你真是一个好人。世儿若能平安即位,我们母子愿与你共治天
下!」

  张豺微微叹了口气,行礼告退。他只是希望能够在远处一直看着这个美丽而
又畏怯的女子,一如初见的那日。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  ***  ***

  石虎在将诏书送出前,遇到刘皇后哭诉,说她听到了宫中传言,说彭城王石
遵与义阳王石鉴乘陛下有疾,潜入京畿、图谋不轨。石虎本就是多疑的性子,他
立刻派亲信快马加鞭,赶往彭城王和义阳王王府宣诏。

  半个月后,信使返回。彭城王和义阳王果然都不在王府,信使们先后等了数
日,才见到两位王爷。

  「两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果然都不怀好心。我这病,八成也是他们害的!」
石虎拍着桌案大骂:「传诏,罢免石遵石鉴二人官爵,押入宫中看守!」

  刘皇后喜不自胜地拿到了诏书,然而没过多久,她的心情便从云端坠入了深
渊。

  四月二十二日,石虎病笃,不省人事。而彭城王和义阳王悍然抗旨,拒不奉
诏,甚至公然指称是刘皇后假传诏令。

  刘皇后情急之下,自拟诏书,任命张豺为太保、都督中外诸军,总管尚书职
事,就像西汉霍光辅政专权一样。

  张豺接到诏书之后,惊慌入宫。他了解石虎,知道对方绝对不可能下达这样
的诏令。在后宫里,他见到了垂泣的刘皇后。

  刘皇后见到张豺后,就像溺水的人紧紧拉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扯住他的衣
袖不放手,哭道:「张将军,你不要离开我身边。」

  张豺长叹不语。他心里明白,当刘皇后发出这道伪诏之后,自己再无退路。
彭城王石遵、义阳王石鉴,还有那冉闵、姚弋仲、苻洪三人,都绝不可能再放过
自己。而以自己手里掌握的区区禁军,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他其实还有一条生路,就是拿下刘皇后母子,献给姚弋仲。以姚弋仲的仁厚
性格,必定会饶他一命。但他却宁愿与她同死……

  四月二十三日,石虎去世,太子石世即位。

          第八十九章:刀光起邺城被兵(一)

  汉武王四年(公元349年),四月,河内。

  营内一队队甲士穿梭行走,甲坚兵利。工匠们正在检修着巨大的攻城器械。
整个军营中弥漫着临战前的肃杀气息。

  彭城王石遵与征虏将军冉闵并排而坐,神态亲密。

  「棘奴(冉闵小字),邺城传来诏书,召我入京辅政,以我为左丞相。棘奴
以为该如何应对?」

  冉闵也不回答,只是将手中的密报递给了石遵。

  初春的阳光透过帷帐,照在石遵的脸上。他的表情先是惊愕,后来变成了不
可抑制的狂喜。

  「陛下已薨,刘氏与张豺矫诏乱国!」

  「棘奴!这消息确实吗?」

  冉闵道:「这是司空李农亲笔所书。张豺欲杀李司空,李司空出奔广宗,得
乞活军拥戴,正与宿卫军在上白一地相持。」

  冉闵的声音变低。

  「殿下长且贤,先帝亦有意以殿下为嗣;正以末年惛惑,为张豺所误。今女
主临朝,奸臣用事,上白相持未下,京师宿卫空虚,殿下若声张豺之罪,鼓行而
讨之,其谁不开门倒戈而迎殿下者!」

  石遵怦然心动,但还有一些犹豫:「但是先帝毕竟立刘世为太子,我若夺之,
恐众人不服。」

  冉闵哈哈大笑:「王兄这么说,倒像是儒士说那王道正统的样子。天下唯强
者居之。有不服的人,统统杀了便是。」

  石遵犹疑不语。

  冉闵纵身而起:「我举兵而来,原本以为王兄明白这个道理。自古想要登上
王位的,无不要做最危险的赌博,胜则有天下,败则无埋骨之所。既然王兄没有
这样的勇气,还是回幽州安居王府的好。但愿太子将来心存仁厚,能让王兄得享
平安荣华。」

  石遵抱住冉闵,叫道:「棘奴勿走,全凭棘奴!事成之后,我为天子,汝为
太子,天地为誓!」

           ***  ***  ***

  四月,黎阳

  姚家兄妹围炉而坐,脸上皆有不甘之色。他们已经收到了来自邺城的消息,
知道石虎已死。但是让他们郁闷的是,冠军大将军姚弋仲却拒绝举兵,坚持执行
石虎遗诏。

  「父亲真是愚忠,拥立刘世即位,对我们有什么好处?这茶水这么烫就端上
来,是想烫死我吗?」

  姚菁一脚踹翻了吕昕夕,踩住她的小腹,将一壶滚烫的茶水浇在了少女最为
娇嫩的身体部位。吕昕夕疼得浑身颤抖,但却不敢叫出声来。吕昕月低下了头,
眼中满是水雾。

  「妹妹,你心中不快,又何必迁怒于人。」姚襄看不下去了,在旁边劝解。

  「哟,五哥(姚襄为姚弋仲第五子),你要是喜欢他们,我今晚就安排她俩
为你侍寝。」

  「小妹,够了!我们在商讨大事,家国未来系于一线,你不要无事生非,在
这添乱!」姚苌突然厉声斥道。

  「呜,你们欺负人!」姚菁哭了起来,牵着吕氏姐妹项颈上的锁链,冲出了
屋子。

  「二十四弟(姚襄为姚弋仲第二十四子),小妹还小,你不要对她这么凶。」
姚襄道。

  「五哥,你平时太宠溺小妹了,这才让她养成了现在的坏脾气。方今乱世,
即便王朝世家,盛衰变幻都是一刹那的事。怎么敢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姚
苌肃然道。

  「我倒希望小妹一辈子活得开开心心,不必有那么多的顾虑担忧。家国天下,
本来是我们男人的责任啊。」姚襄的神态柔和悠然:「二十四弟,你素来足智多
谋,对当下形势,有什么想法?」

  「父亲一心为国,想要说动他拥立义阳王,是不可能的。我听闻冉闵与彭城
王在河内打造攻城器械,想必是要起兵。我们且先让冉闵挑头,待他取了邺城之
后,义阳王、沛王、汝阴王怎能心服?届时让他在冀州与诸王厮杀,我们去取兖、
豫两州,虎踞中原,岂不美哉?」

  姚襄沉吟道:「兖、豫两州北有黄河天险,西有宛城之塞,东有淮、颍,南
有陈、许,地方千里,人口繁盛,足以蓄养数十万,乃魏武霸业之基。只怕那汉
王诸葛雅和苻洪有别样心思,合兵伐我……」

  「苻洪世子苻雄前日派来使者,说苻氏只要青、徐两州,与我们共结盟好。
汉王诸葛雅那边么,我已遣使赠她并州地图,待她取了并州之后,自有燕国慕容
氏与冉闵头疼。」

           ***  ***  ***

  五月,上党

  五千大戟士身着三十斤重的冷锻钢甲,手握六尺长戟,背着可以连发三十矢
的元戎连弩,在山路上跋涉前行。刚刚下过雨的山道泥泞难行,士兵们却没有一
句抱怨。因为汉武王诸葛雅与大都督张佩就在他们身边,与他们一起行军。

  诸葛雅亲自见证了大戟士的训练过程。张佩传自张郃的大戟士训练法,确有
过人之处。

  首先是严酷的训练。大戟士一年如一日,兵甲不离身,承受着最严苛的训练。
凡是不能坚持或者有抱怨的,都被剔除出去。连忍受辛苦的意志都没有,又如何
能面对战场上的死亡威胁?

  其次是品性的观察。对别人的失败幸灾乐祸者、只顾自己不顾战友者,都被
剔除出去。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品性有亏的人,在战场上必然是溃败的源头。

  最后是默契的养成。大戟士的钢铁长林,不需要一个人的武勇,要的是战友
之间绝对的信任与默契的配合。

  经过一年多的严酷训练,留下的都是意志顽强、同生共死的精锐。诸葛雅在
成军之日赞叹道:「有大戟士三万,足以横行天下!」

  自从石虎病笃以来,北地诸侯间信使往返,络绎不绝。苻洪占青州和徐州、
冉闵占冀州、姚襄占兖州和豫州、诸葛雅占并州,四方势力将赵国的疆土已经提
前瓜分干净。

  自从与各方势力达成密约之后,诸葛雅对汉国的武装重新做了部署。有夏侯
昭坐镇长安,徐绩镇守西域,郭凌、郝真镇守汉中、梓潼,再加上与代国的盟约,
汉国雍州可谓固若泰山。赵国暗涛汹涌,内乱将起,钟烈留守洛阳已经足够。

  虎牢关东尽是平原,无名山大川之限,诸葛雅并没有与冉闵、苻洪、姚弋仲
的精锐铁骑死战的打算。并州多天险,进可威胁河北、退可屏障司隶,又不被石
赵三雄注目,正是汉国大戟士的用武之地。

           ***  ***  ***

  汉武王四年(公元349年),五月

  彭城王石遵与征虏将军冉闵自李城举兵,兵锋直指邺城。

  张豺闻讯大惧,驰召上白之军,回邺城固守。李农投冉闵,冉闵引为谋主。

  石遵军至荡阴,戎卒九万,冉闵为前锋。

  听到军报之后,刘太后和新登基的皇帝石世都慌了神。母子俩养在深宫之中,
虽然外面世界战乱不止,但是他们两人却从来没有参与过。这时,顿时有些手足
无措起来。

  「快请张将军入宫!」刘太后在紧急时刻,又想起了那个在背后一直默默帮
助自己的男人。

  殿内烛光通明,但是人心里却是一片阴郁灰暗。在这暮春温暖的时节,张豺
只觉浑身冰冷,宛如赤身行走于冰雪之中。他自是晓得,一旦冉闵率军进城,就
是太后母子就死之时。

  他对冉闵的性格十分了解,对方绝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此时此刻,即便
是太后母子想投降,也依旧是死路一条。

  面对着太后美丽而又畏怯的双眸,张豺只得沉住气,让平静的语气,帮太后
获得一丝心理上的安宁。

  「太后,当务之急,一是增派人手,务必坚守城池,二是巡查城内,防止有
人借机生乱,三是派遣使者,向冠军大将军、西平郡公姚弋仲求救,姚大将军忠
心耿耿,必会遵从先帝遗诏……」

  「一切全听张将军的,我们母子两人性命,全都拜托张将军了……」说到这
里,刘太后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浑身颤抖着,喉咙哽咽着,话都说不出来了。

  「微臣告退。」张豺正要退下,刘太后疾步上前,紧紧拉住他的衣袖,哭道:
「你不要离开我身边。」

  这一幕,正如十八年前。

           ***  ***  ***

  「破虏将军的大军已经离城不足三十里了!」

  军情传到时,满城惶乱、宫里一片号哭之声。张豺只得硬下心肠,掰开了刘
太后扯着他衣袖的手指,去城头指挥防守。

  他走出殿来,便发现宫中一片混乱,内侍宫女们都踪迹不见,连负责守护王
宫的禁军士兵也只剩下零落数人。

  张豺连忙策马赶到禁军大营,击鼓聚兵,欲笼城而守。没想到士兵们纷纷议
论着:「破虏将军所向无敌,早去投降,还能留得性命,若是守城,必死无疑!」
他们争先恐后,打开城门逃跑。张豺连斩数人,却不能阻止禁军逃亡的人流。

          第九十章:刀光起邺城被兵(二)

  与此同时,张豺的堂弟、掌握着禁军主力的镇军大将军张离,在军营里迎来
了冉闵派来的密使。他心情十分紧张,在密使面前双手颤抖着。

  「张将军,你既然愿意弃暗投明,便得早些行动才是。若是等到破虏将军的
大军兵临城下,就只能和张豺一起玉石俱焚了。」

  「我若是现在献城出降,破虏将军真会网开一面?」张离不安地问着。

  「破虏将军名震天下,彭城王又立破虏将军为太子,日后便是君临天下的天
子,金口玉言,岂会失信于你?」

  张离叹了口气,开始聚集心腹将士。若不是眼见大势已去,士兵们甚至都开
始准备倒戈,他又怎会背叛自己的堂兄?如今人心已经散尽,邺城只怕一天都守
不住。

  「堂兄,不是我贪生怕死,只是现在已经没有办法了。」

  一个时辰后,张离自率亲信二千,献城门出迎冉闵。

           ***  ***  ***

  张豺正在号令将士守城,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

  「城破了,破虏将军进城了!」

  听到这个声音,张豺弃了城门,单骑策马赶向宫城。

  在大殿里,刘太后抱着新帝,一脸忧惧,见到张豺进来,扑上来将他一把抱
住,哀戚地哭着:「先帝尸骨未寒,他们就敢祸乱至此……张将军,求你想想办
法,救救我们母子……」

  张豺叹道:「如今只有速下诏书,以国政委石遵,或有一线生机?」

  刘太后乃下诏,以石遵为丞相,领大司马、大都督、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
加黄钺、九锡。

  张豺单骑策马,手举诏书,至石遵军前。

  石遵犹豫是否接诏,冉闵厉声道:「大王乃先帝之子,天命军心尽归于大王,
江山可自取之,何必听伪后乱臣之命?」

  石遵顿悟,立擒张豺,遂带甲士入宫,幽禁刘后母子,假刘后诏书曰:「嗣
子幼冲,先帝私恩所授,皇业至重,非所克堪,其以遵嗣位。」斩张豺于市,夷
其三族。废石世为谯王,废刘后为太妃,皆杀之。

  石遵即位后,下诏大赦,尊母郑氏为皇太后,立妃张氏为皇后。以义阳王石
鉴为侍中、太傅,沛王石冲为太保,汝阴王石琨为大将军,武兴公冉闵为都督中
外诸军事、辅国大将军。

  时沛王石冲镇蓟,闻石遵杀石世自立,谓其僚佐曰:「世受先帝之命,遵辄
废而杀之,罪莫大焉!其敕内外戒严,孤将亲讨之。」于是留宁北将军沐坚戍幽
州,帅众五万自蓟南下,传檄燕、赵,所在云集;比至常山,众十馀万,军于苑
乡。

  路遇石遵诏书,石冲曰:「皆吾弟也;死者不可复追,何为复相残乎!吾将
归矣!」

  其将陈暹曰:「彭城王篡弑自尊,为罪大矣!王虽北旆,臣将南辕。待讨平
京师,擒彭城王,然后奉迎大驾。」

  石冲乃复进军。

  石遵使武兴公冉闵及李农等帅精卒十万讨之,战于平棘。冉闵勇冠三军,赵
国上下莫不敬畏。见到冉闵的朱龙马出阵,石冲部下皆惊呼道:「征虏来了!」
一时俱散。冉闵获石冲于元氏,赐死,坑其士卒三万馀人。

  班师之后,武兴公冉闵言于石遵曰:「义阳、汝阴,先帝之子也,资望不逊
于陛下;蒲洪,姚弋仲,人杰也,而素有不臣之心。倘内外勾结,举兵作乱,恐
中原非陛下所有。今宜以高官厚禄加之,羁之以京城之内。若彼有反意,数百精
卒可除之。不可纵之于外。」

  石遵从之,下诏命义阳王石鉴、汝阴王石琨、冠军大将军姚弋仲、车骑将军
蒲洪入京辅政。

           ***  ***  ***

  义阳王石鉴收到诏书,即向姚家兄弟问计。

  姚苌笑道:「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一入邺城,则人为刀俎,我为
鱼肉。何不称病以待天时?」

  石鉴深以为然,正与姚家兄弟欢宴,突然见到姚菁惊惶失措地冲了进来:
「大事不好了!父亲大人只带了三百家丁,要入邺城辅政了!」

  众人尽皆失色。石鉴,姚襄,姚苌一起冲出,跟着姚菁向黎阳城门处赶去。
一番策马狂奔,才在城外的官道追上了老将军的骑队。

  姚襄翻身下马,拦在姚弋仲的马前,伸手拽住了马缰:「父亲大人,您怎么
可以孤身入京!石遵擅杀幼帝,冉闵素有不臣之心……」

  姚弋仲拍了拍姚襄的手,打断了他的话:「你说的我都知道。」

  他翻身下马,先对石鉴微微躬身道:「有劳殿下前来,是老臣之过。」

  石鉴连忙下马避让:「老将军言重了。」

  姚弋仲正色道:「老臣有些话,要跟两个儿子说,请殿下稍后片刻。」他对
着姚襄和姚苌道:「你们两个,跟我来。」姚家兄弟对视一眼,紧紧跟上。

  姚弋仲缓步走到路边的一处高地,望着郁郁青青的田野,叹息道:「大好河
山,从今多事矣!」他对两个儿子道:「今天是我们父子最后一次见面,就让老
夫说些心里话。」

  「先帝嗜杀成性,国人貌恭而心恨之。但是对我而言,先帝却有知遇之恩。
二十一年前,先帝攻略关中,我本是战败投降之人,先帝封我安西将军、六夷左
都督,后又进爵奋武将军、西羌大都督,封襄平县公。」

  「我多次犯颜进谏,先帝从不罪我,又封我为十郡六夷大都督、冠军大将军。
我与先帝,外结君臣之义,内托骨肉之亲。」

  「我本欲讨平四疆,以报先帝之恩。奈何命运弄人,如今赵国内有诸王争位,
外有强敌窥伺,真乃危急存亡之秋。」

  「汉人有言道,七十古稀。老夫今年已经七十岁了,已经开不了强弓,也不
能领军杀敌了。只想凭着这一身老骨头,进京劝谏彭城王。但愿他能够友爱兄弟,
振兴大赵。如此,老夫死后,也可见先帝于九泉之下了。」

  姚襄抱住姚弋仲的腿,哭道:「父亲大人,此去邺城,九死一生啊!」

  姚弋仲笑道:「我固知此去必死。然而这是挽救大赵的唯一机会。我去之后,
你与苌儿好生练兵。若是彭城王能够心怀家国,则不必多说;若是他果然要祸国
乱政,你们就辅佐义阳王,重定社稷。」

  嘱咐完两个儿子后,姚弋仲再度上马,向北而去。一抒胸臆后,他兴致颇高,
放声长歌:

  「我出我车,于彼牧矣。自天子所,谓我来矣。召彼仆夫,谓之载矣。王事
多难,维其棘矣。」

  「我出我车,于彼郊矣。设此旐矣,建彼旄矣。彼旟旐斯,胡不旆旆?忧心
悄悄,仆夫况瘁。」

  「王命南仲,往城于方。出车彭彭,旂旐央央。天子命我,城彼朔方。赫赫
南仲,玁狁于襄。」

  「昔我往矣,黍稷方华。今我来思,雨雪载途。王事多难,不遑启居。岂不
怀归?畏此简书。」

  「喓々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既见君子,我心则降。赫赫
南仲,薄伐西戎。」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仓庚喈喈,采蘩祁祁。执讯获丑,薄言还归。赫赫
南仲,玁狁于夷。」

           ***  ***  ***

  汝阴王石琨、冠军大将军姚弋仲奉召入京,义阳王石鉴、车骑将军蒲洪则称
病不至。

  冠军大将军姚弋仲入京时,石遵与冉闵亲自来迎,陪驾的还有汝阴王石琨。
汝阴王石琨胸无大志,并不图谋帝位,得了大将军的虚职,便洋洋自得。

  马蹄声由远及近,伴随而来的还有沉重的铁靴声。裹在黑氅的老将军在石遵
的车驾前轻轻拉了拉马缰,那匹仿佛铁铸的骏马便默默立住。老将军静静注视着
新登基的帝位,不发一语。

  石遵被姚弋仲看得很不自在,略微向后退了些。这时候,冉闵挺身而出,面
带笑容,迎上了姚弋仲。他虽然笑得和善,但是眼中却有金戈铁马的杀机。

  「老将军远来,请先拜见陛下。」

  姚弋仲与冉闵目光对撞,看出了对方冰冷似铁的意志。他毕竟不想现在就撕
破脸,掀起赵国的内战,于是翻身下马,行礼道:「老臣拜见陛下。」

  石遵呵呵一笑,亲自上前扶起姚弋仲:「老将军不必多礼。朕请老将军前来,
日后咨诹国事,还望老将军如待先帝一样,知无不言。」

  姚弋仲慷慨道:「只要陛下心怀大赵江山,老臣自然尽心辅佐,万死不辞。」

  这时候冉闵接话道:「车骑将军蒲洪纠合大军,抗诏不遵,反意昭然若揭。
若不铲除,臣恐青、徐非复国家之有。」

  姚弋仲目光一凛,瞪向了冉闵。冉闵毫不理会,又对石遵道:「养虎必遗患,
望陛下早做决断。」

  石遵问道:「依武兴公之见,当如何处断?」

  冉闵话音铿锵:「罢去一切职司,诏令进京。若再不从,臣当亲往讨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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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时间69 发表于 2025-5-24 22:50   只看TA 2楼
这个主要是什么内容?有涩情内容吗?看了一段感觉没有,有看过的大哥讲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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